沤珠槿艳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超能力

我是个超能力者。


我妈是这么告诉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妈正点着一根烟靠在床上,眉眼平淡地喷出一口白烟,我妈清醒的时候是实在很是个美人,美人是不分场合甚至不分时间段的,就像我妈,就是现在松松垮垮地穿着睡衣躺在皱巴巴的床上也是美人,她靠着这样的美色牵进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又把他们从狭窄的,充满旖旎之气的房间里送出去,然后点根烟,或者喝杯酒,散散身上的异味,自从有了我后她不敢再马虎,每次都老老实实地吃事后药。


我妈,沈爱己,确实做到了她的名一般的爱己不爱人,据说当初她是想把我打了的,可是月份大了,那时候打胎有害身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我留了下来。


我长的不像我妈,我妈黛眉樱唇琼鼻俏眼,是那种最招人的浓艳型美人,和她比起来,我寡淡了许多,大约是像我那个萍水相逢素未谋面不知在哪说不定已经死了的爸,毕竟每每我问我妈我爸在哪的时候,我妈都会皱着眉说死了,严肃地我都以为是真的,要不是有一天我从我妈枕头下翻出一张我爸的照片,我会真以为这人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化作化肥来去无。


那张照片上不止我爸,还有一个被我爸搂在怀里的小男孩子,一个偏瘦的女人,除了我爸,另外两个人的头都被我妈报复性地抠了下来,找到这张照片的代价是一顿毒打,那是我妈第一次打我,她平时嫌弃我,说我,骂我,嫌我懒嫌我笨嫌我吃的多,但从来没揍过我。


揍完了她气喘吁吁坐在床上,我气喘吁吁缩在墙角,我妈抹了把脸,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里一片冷清,她冷漠地命令我:“沈爱人,你还没到耍朋友的年纪。”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无他,被打怕了而已。


翻出那张照片后我才发现,除了那双桃花眼外,我长的一点也不像我妈,我妈的五官偏英气,是一向最招人喜欢的浓艳型美人,我的五官则随我那个素未谋面也不知是谁的爸多一些,清丽有余而华艳不足,经常有女生在背后嘀嘀咕咕地骂我绿茶,我对着镜子照了照,重点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最后得出结论。


单看脸,确实挺绿茶的。


不看脸,其实也挺绿茶的。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将两绺柔顺的长发撇至靥前,确保镜子里的自己笑容是真的纯美无暇后,才抿着嘴出了厕所。





我。


沈爱人。


和我妈一样,一个有超能力的人。


我的超能力是,可以把人心中的人一点一点挖出来,再让自己住进去。


这超能力遗传自我妈,我妈出品,百试百灵。


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妈不见了,是真真正正的不见了,王姨说她逃了,被人家正房老婆打上门来于是收拾行李走了。我不信,王姨又说她死了,我给了老虔婆一耳光气哼哼地走了,我妈不会不要我的,我这么想,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底气,大概是因为我这肖似我爸的一张脸,但我妈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我妈这么多年没少用她的超能力,有的人心上的人住的很浅,我妈只用一晚上就能让人把她挖出来,在跪下来把我妈恭恭敬敬地请进去,有的人住的很深,有需要花几个月的,甚至几年的,这种我妈一般会放弃,因为没什么油水,她没兴趣花自己的日子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她没兴趣,我有兴趣,超能力者嘛,谁不想挑战高难度,我妈是美,美的咄咄逼人,美的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但我知道我有一样是胜过我妈的。那就是我的年轻,年轻到让一个人艳若桃李,美若天仙,年轻永远是最好的资产,少年人的爱意不衰,我的勇气就不竭。


仰起脸对着面前的男生清甜一笑,我脸颊一扯扬起一个温软的笑容来:“同学?”


这是我这个月的第四个目标,眉眼清冷的像是斜倚在床上的母亲,看过来的时候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更像是母亲应付那些男人时的表情。


我的笑容加深几分。


我。


沈爱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超能力者,有了新的目标。






这个男生叫苏淡,在我们学校算是一代风云。


年轻高傲的男孩子,在这个年纪总是格外诱人,饱满,青涩,像刚成熟的果子,一切的缺点放在这个年纪都可以用年少轻狂来揭过去,何况而高傲这样一个算不得毛病的特性。放在某种特定情况下,这甚至很酷。


我想我对他是有几分兴趣的,因为他像我那个很久不见的妈,可惜他有女朋友,我玩着自己的头发,可惜,这是别的女生口中经常能听到的词语,他的女朋友是个天真美丽的小姑娘,叫沈玥,家境优渥,成绩拔尖,性子天真烂漫讨人爱,或许阻拦他们相爱的确不易,所以她们会说可惜。


沈玥是个好姑娘,而我是个坏女人。她们越可惜,我就越高兴,我是超能力者,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想要的男人,就没有得不到的,就连那几个抱怨着可惜的女孩里,也有被我抢了男朋友后莫名其妙失恋的,可惜她们并不知道。


我的可惜仿佛在这一刻和她们的可惜交叠在了一起,可惜呀,世界上总有这么多的可惜。


苏淡后退几步,一个完美的扣篮,他淡淡地扫过观众席,我含着笑意望他一眼,在他没来得及把目光转开时,更先一步地挪开视线。我察觉到他眼中的一丝探究,撇去了最初的厌烦与不耐,那丝探究显得格外突兀与真切。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好奇,那预示着什么?我笑了起来,看起来漫不经心,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正偏头,对他露出了最好看的侧脸,我的笑又软又甜,像是化了一点的棉花糖沾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舔。


我。


沈爱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超能力者,正向新的目标前进。






攻略苏淡花了我三个月的时间,确定关系确定地很狼狈,我把他灌的稀醉,然后扶着他去开了间房。


刷的他的卡。


和苏淡的深入交流得到的结果就是,我得到了三年的学费生活费,苏淡家境优渥,就算是为了堵上我的嘴,他们也不可能出手小气,只是可惜了这个漂亮的男孩子,被家人逼着与我分手时哭的几乎虚脱,我泪水涟涟地看着他,脸上满是凄楚,心里却漠然地想着,早知道他这样喜欢我,就该多要些钱才是。


这些年,从初中起我撩的男生就不断,还有的哭着喊着跪在地上求我复合的,苏淡只是其中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我喜欢这些学生孩子,他们年轻,炙热,朝气蓬勃,永远期待着爱和被爱,这让我很好下手。


三个月换三年,还是值得的,我只是想起我妈,换了我妈,应该花的时间更短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应当是最好哄的,钓到手撸撸毛,时而给几个甜枣吃,他们就会赤诚地,高兴地,捧着一颗真心给你,去换你一个亲吻。


这是我妈喝醉的时候告诉我的,所谓能更好发挥超能力的诀窍,我问过我妈,世界上会不会有人完全不受制于这种超能力呢,我妈默了默,两颊酡红,像是夕阳边的一朵云霞。


“大约是有的,沈爱人,可惜我没遇见过,否则真想好好玩玩,你是我的种,你遗传了我的不幸,我相信你也不会遇见。”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的很讽刺,我妈从来不叫我闺女,也不叫我小名或是爱称,她叫我的名字,叫我沈爱人,像在叫一条小猫小狗,她说这话的时候笑的美艳,可我看着那双桃花眼,那里的痛楚清晰地要溢出来,然后我妈歪了歪头,啤酒瓶子从手中砸落,碎片飞溅,她睡着了。


溅起的碎片擦破我的脸,我收拾干净地板,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脸,其实我多希望自己能长的像妈一些,妈漂亮的就算进娱乐圈也能吊打一众滤镜磨皮美人,能让所有人都对着她嗷嗷叫老婆。


可惜妈还是没这个机会进娱乐圈。


也没人会叫她老婆。


我。


沈爱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超能力者,正在邂逅新目标的路上寻觅。







我妈说我遇不到对我的超能力免疫的人,但她大约是说错了。


我他妈还真遇上了一个。


和我以往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样的,这个我只习惯性地勾了一勾,就被说教了一通,他皱着眉严肃地劝我不要做出破坏旁人家庭的事情,像是老和尚劝小和尚一心向善。


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是习惯性地勾了一勾,我没想到这么难上手,论容貌此人当真普通,要不是他那双狭长的眼睛让我起了几分兴趣,我还不乐意动这个手,毕竟我刚干完一笔大的,我的超能力迷的那个富商死去活来,他的妻子跪在地上求我别破坏他们家,为了这个她什么条件都能答应我。


真有趣,两个月前她还趾高气扬地带着一群人来堵我,给了我一耳光又吐了我一脸口水,我当天就撕烂了自己的胸脯划伤了自己的手,给那个富商好好表演了一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那男人被迷昏了头,当即指天对地地发誓要回去离婚娶我,真是有意思,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只是那女人还是如临大敌地来了,我要了她一张卡,没多要,回去哭哭啼啼地给富商留一封信说我们不合适,然后拍拍屁股远走高飞,换个城市继续潇洒。


我和我妈不同的地方大约就在这儿,我比她更高明,我妈是给那群人做消遣,我不一样,我要叫那群人都成为我的玩意儿,就算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又如何,进了我的卧室就是我包的鸭,谁让我是超能力者,超能力者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我对着面前这个似乎暂时性免疫我的超能力的男人微笑,他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这种眼睛的人多半薄情,可他看起来却是个一往情深的主儿?


有点意思。


我。


沈爱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超能力者,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





我想我的超能力多半是失灵了,于是我去找别的人勾了勾,确认了,没失灵,我没想到这么好上手,一不小心又勾回来一个,于是甩开他又成了麻烦,幸亏这人心里没住别人,就我一个,否则还得闹上一场。


没失灵,那就是那个男人完全对我没兴趣。


我在他身上已经花了四个月时间,比我任何一段恋情的时间都要长,但我现在连他心里住着的那个人是谁都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免疫我的超能力,任我怎么手段百出他都如老僧入定一般,气的我险些怀疑他是否不举。


大约是不举吧,我这样安慰自己,我这么美,他不喜欢我,那他必定是不举。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奈何这样的自我安慰在他的妻子回来后全部崩塌。崩塌的不是别的什么,是我的自信,谁叫那实在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普通的脸,普通的身材,普通的一切,这样普通的女人何德何能把他拴在身边?让他连我这个尤物都看不见?


好吧,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对自己的爱永远比对男人的多些,所以此刻的恼怒,大约也只是那个男人眼瞎看不见本姑娘貌美如花。


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找了机会和那个女人有过一些交谈,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那个男人就匆匆赶到,放狠话一般地对我留下几句不正派的说法,然后揽着女人扬长而去。


去你妈的不正派。


我气疯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的,一开始只是习惯性勾着,后来成了好奇心,再后来,就发展成了执念,我对这两人之间的日子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疑惑,到底是为什么,能让他免疫我的超能力?


后来想想,大约是钻了牛角尖,我应该早点醒悟过来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好奇不是好事儿,同理,一个女人也不该对一个男人产生太过的好奇,想我沈爱人一世英名,结果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也是可歌可泣。


我。


沈爱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超能力者,好像被自己的猎物捕了猎。






又花了六个月在这上面,我的耐心几乎告罄,那个男人倒是正儿八经滴约我出来聊过一回,说是感谢我的喜欢,我托着腮,心想或许也不是喜欢,只是一种狩猎的本能,看不得猎物在自己面前溜走。


何况是强劲的猎物。


尽管他看起来并不强势,甚至有些平庸的懦弱,但这定力却着实是少见。


临走的时候我问他,到底喜欢那个女人什么。


他笑了,那双初见时便十分吸引我的狭长凤眼泛着一点绯红,他带着一点痴迷的神色回忆。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我挑了挑眉,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我。


沈爱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超能力者,耐心告罄准备放大招了。










我和那个男人上床了。


他喝了酒,我撩拨几分,也算是给自己一个补偿,结果他喝的太醉,把我当成他老婆睡了,醒来的时候我正巧穿着他的白衬衫抽着烟,他差点没跟个贞洁烈妇一样去寻死。


至于吗?我漫不经心地把烟烬弹到他身上,不就是睡上一觉,他慌里慌张地跑出去开门,他的妻子铁青着脸站在门口,他们一齐走进来,他的妻子死死攥着他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是羡慕的,羡慕着什么呢,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羡慕有的人不用超能力也可以得到别人的喜欢,而我就算有了超能力,也当不了什么英雄。


然后我挨了一耳光,女人的力气能有多大呢,何况这么多年我也没少挨巴掌,舔了舔嘴角我对上女人的眼睛,她怒气冲冲地,缓缓地咧开一个笑,像是墙上裂开的一道缝。


“你会后悔的。”


她像条蛇一样的张开她的嘴,露出两颗毒牙,阴气森森的笑容。


“我不会。”


我懒洋洋地靠在床上:“我有超能力呀,有超能力,我就什么都能做,姐姐,我的超能力会让你的男人爱上我的,那可是超能力啊!”


越说越激动,甚至快把我自己说服了,是啊,那可是超能力啊!这么多年我用这种超能力享受了多少好处啊!吃穿不愁,风雨不忧,那可是超能力啊!谁不想要啊!


“超能力?”


那女人似乎被我气笑了,她指着我的鼻子用力地啐了出来,像是吐出一把刀子。


“你有什么超能力?你只会睡别人的老公!”


“小三!”


小三!


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


小三!




啊…


原来这就是


我的


超能力啊









我。


沈爱人。


一个小三。


我把那个男人的照片收在枕下,爱情是什么,我后来也没懂,慢慢悟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悟明白。


上面女人和孩子的头已经被我剪了下来,我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真他妈巧,怀上的正巧是那个男人的种。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孩子的名字,我想起我妈,又想起我自己,我妈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到底是叫我爱人呢,还是叫我慎爱人呢,也可能是她随手乱起,喝醉了酒后她总是胡来,我现在也不遑多让,按道理孕妇本不该如此放纵,可我不一样,我是一个有超能力的孕妇。


一个知廉耻却不悔改的小三。


可他们真是奇怪,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出淤泥而不染。










敲了章收了证,我在醉中做了一个决定。


我的女儿, 名叫沈爱。








我。


沈爱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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